11月17-18日，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校退协组织离退休教工前往郴州旅游。我是第一次去郴州，对郴州所知甚少，过去留在印象里与郴州有关的,只是宋代词人秦观那首哀怨惆怅的【踏莎行（郴州旅舍）】词。所以，对这次郴州之行我充满了期待。

旅游团组织大家坐高铁，广州到郴州是380公里，过去坐车大概总要三四个小时吧，而高铁只走了1小时20分钟。夸张一点地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郴州这边旅行社派出的大巴已经在高铁站外面等着了，随车的地陪是文姓导游，一个快乐而又健谈的小伙子，他本身就是郴州属下的宜章人，对家乡充满了热爱。小文一路对景点的详细到位的解说，让大家增加了不少有关郴州历史文化的知识。

两天的行程只参观了三个景点,这是很适合老人家旅游的安排。我们先到市区里的爱莲湖公园。公园虽然面积不大，但架构布置得宜，很得江南的庭院艺术“移步换景”的妙趣。走进公园，迎面就是一座飞檐雕镂、古香古色的牌坊，上书“湘南风情园爱莲湖风景区”。大家赶紧在牌坊前照相留念，只听得一片“嘁嘁嚓嚓”按动快门的声响。小文引导大家走上架在一泓清水上的石梁桥时介绍，爱莲湖公园是为了纪念北宋著名哲学家周敦颐而建的。周敦颐是郴州附近的道州营道（今湖南零陵）人，宋明理学的开山鼻祖。他写的言简意赅的名篇《爱莲说》早就人选初中语文教材，可谓无人不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真是写活了莲花的品格。 过了石梁桥，在绿柳掩映之下，见到一方荷塘，已经是深秋初冬气候，早就没有莲花了，但莲花仙子的雕像仍然高耸在荷塘的水面上，使人对莲花满塘时的景象充满了遐想。转过荷塘，见到濂溪书院。周敦颐入仕后，曾在江西、湖南的多处地方任过地方官。他十分重视教育，每到一处必定兴办学校。他曾到湖南郴州属下的桂阳（今汝城）任过县令，在当地也设立了书院。一百多年后，时值南宋的后期，汝城县令周思诚在当年书院的旧址上建濂溪祠以纪念周敦颐。后来这组建筑物就变成了濂溪书院并保存至今，现在是湖南省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几年前，郴州市照原样在爱莲湖公园里复制了一座濂溪书院。书院前的牌坊上是“光风霁月”四个大字，概括了周敦颐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绝不与世俯仰的性格（据说他曾经顶撞草菅人命的顶头上司，哪怕是为此辞职不干）。书院门口树立着周敦颐的塑像，器宇轩昂、微微仰视而立，左手抚胸、右手执笔，袍袖裙裾飞舞上扬，显得栩栩如生。书院大门的左右的粉墙上，是三米见方的四个大字“忠孝廉节”，游者至此莫不肃然起敬。书院是仿宋建筑，四合院砖木回廊结构，正殿厢房齐齐整整，红柱灰瓦，色泽鲜丽。徘徊其间，发思古之幽情，周敦颐气闲神定讲学的形象恍如还在眼前，耳边似乎仍然回响着当年读书人的朗朗书声。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华文化的百代传承、中国精神的渊远流长的发展，正是在这种孜孜不倦的学习实践中得以实现的，这一切，想想都让人气清神旺！书院正殿前的清池中，数百条五彩斑斓的锦鲤翩翩游动，好像在欢迎到访的游客。从书院转出来，经过一座九曲石桥后，来到一座仿宋的拱桥前，高耸的拱桥让人联想起清明上河图里汴京的景象。沿着台阶拾阶而上，俯瞰书院及周边的园景，又是另一番气象，大家在桥上桥下又是一番忙碌，用相机将景色一一摄入。

下午去飞天山景区参观。这个景区据说得到明代徐霞客“无寸土不丽、无一山不奇”的赞誉，但景区属于丹霞地貌，无论是景区的面积，还是石山的高度都远逊于广东仁化的丹霞山，所以也就是“到此一游”式的游览罢了。倒是小文在爬山时一路的讲解，让我知道了许多。他说，郴州的历史其实很长。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就设置了郴县。秦末天下大乱，起义反抗暴秦的楚地民众拥立楚怀王，他手下有两员大将：刘邦和项羽，他们最后率军攻进关中，推翻了秦帝国。项羽号称西楚霸王，分封天下，他把楚怀王立为义帝，然后就把义帝安置到郴县，最后还干脆派人到郴县把义帝杀害了。项羽杀害义帝这件事我知道，但事情是发生在郴州倒是过去我不曾留意的，回来一查《史记》，果然不错，《黥布列传》说：“（英）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项羽这件事做得很不漂亮，从此天下诸侯开始对他离心离德。连自己的头儿义帝都敢杀，谁还能保证自己今后哪里不对项羽的心意而身首异处呢？此后项羽、刘邦为夺取天下而厮杀，越来越多的人就背叛了项羽，投靠到刘邦的门下，结果刘邦就战胜了项羽，从而顺利地建立了汉王朝。汉高祖刘邦置桂阳郡，郡治就在郴州，郴州也就成为湘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汉末年，刘备联合孙权打败曹操之后，占领了荆州，曾经派大将赵云进攻桂阳郡。郴州地方虽小，到过这里的名人还不少，除了秦观之外，唐宋文人王昌龄、杜甫、韩愈、刘禹锡等人，都在这里留下脍炙人口的诗文。小文说，现在郴州是一个地级市，面积近2万平方公里，人口460万，其中郴州市区的人口50万。改革开放以来郴州的经济发展很快，因为矿产丰富，特别是有色金属如铅、锡的储量都占全国储量一半以上；郴州属下的永兴县炼银占了全国的二分之一，号称“银都”；所以郴州的有钱人不少，郴州的物价水平甚至比广州还高一些。接着，他话题一转，又说到郴州话与湖南长沙话不太一样，反倒是更接近四川话，原因据说是秦始皇统一全国时，除了开凿广西灵渠、派兵大举进攻岭南之外，还派兵驻扎在南岭之北的郴县一带，与进攻岭南秦军遥相呼应。这些兵主要是四川人，秦王朝覆亡之后，这些大兵“有枪就是草头王”，本地土著只得向他们靠拢，包括语言都向他们学习，所以现在郴州话更像四川话了。这些介绍真的十分有趣，让我们眼界大开。怪不得《史记·南越列传》说秦国的南海尉任嚣快病死的时候对龙川令赵佗说：中原大乱，你不如堵塞北上的通道，占据岭南，自立为王吧！他防备的，恐怕主要也是与岭南只有一岭之隔的、驻防在郴县的秦兵吧。还有，小文还介绍说现在郴州还有市昆曲团，是全国仅有的市级六个昆曲团之一，而且还在郴州搞过全国的昆曲汇演，剧团也经常出国表演，今年还得过一个梅花奖。一个地级市，能够养一个“阳春白雪”式的昆曲团，这种文化底气，还真的让人不敢小觑！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游览东江湖。东江湖是外来游客必到的景点，是万山环抱中的一个深水水库。郴州位于南岭的北麓，其东北方又是著名的罗霄山脉，青山连绵，集水面积相当大，环绕郴州的郴江就是湖南主要河流湘江的源头之一。小文在途中如数家珍地报出了一连串有关东江湖的数字：主坝高157米，宽426米，湖水最深处150多米，湖水面积160多平方公里，虽然只及洞庭湖的八分之一，但湖里的蓄水量却高达81.2亿立方米，足有洞庭湖水量的一半。东江湖本来在上个世纪50年代就已经设计动工了，那时中苏关系还处于蜜月期，苏联专家设计建造了向水库大坝运输物料的铁路。但是，随着中苏关系恶化，苏联专家撤走，水库工程就下马了。直到改革开放，水库的建设才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1978年水库工程又开始上马，经过八年施工，至1986年大坝基本完工，1989年开始蓄水，水库从此运作，发电、养鱼。由于东江湖的水深处水温常年处于4°上下，水质又十分洁净，十分适于三文鱼的生长，香港的一家养殖公司闻风而至，在东江湖投资养殖三文鱼，现在东江湖的三文鱼已经成为郴州乃至湖南各地高档酒店的畅销食物了。小文介绍到这里，旅游大巴已经沿着环山公路驶进了水库库区，不久就停靠在旅客服务中心门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安全的理由，游客进入库区必须换乘库区的交通车，记得去年参观长江三峡库区同样必须换车。我们乘上交通车，直奔库区的旅游码头。公路是在山边凿出来的，在车上看出去，右边是悬崖峭壁，左边则是令人目眩的深坑，坑底蜿蜒相随的就是小东江了。小文指着小东江，让大家注意看江水的清洌。小文说，每年5月到9月，小东江几处宽阔一点的江面上，总是水汽缭绕，不少摄影发烧友都会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选择好的景点拍照。有的画面常常有十几枝“长枪短炮”瞄准着，以小东江和东江湖为背景的摄影曾经拿到许多各类摄影大赛的奖项。汽车大概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码头。在等船的时候，看到湖水碧蓝，清澈见底，令人精神为之一爽。游船不久就驶离码头，犁开清澈的湖面，拖着白色的浪花，向湖中心驶去。湖面不很宽阔，放眼四下望去，湖边都是层层叠叠的青山，风景同广东河源的万绿湖有几分相像。大家纷纷走上在船的上层甲板，以湖光山色为背景拍照留念。看旅游图，东江湖里有几个小岛，应该就是水库没有蓄水之前较高的山峰。游船开到一个叫兜率岛的小岛前停了下来，让游客登岛游览据说是亚洲最大的溶洞兜率灵岩。溶洞进口处有一方斑驳的石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一看，是一个名叫李元禄的人在乾隆乙巳年写的《游兜率岩记》，同治戊辰年他的孙子李佑奇正楷书写，并请人刻了一方石碑，镶嵌在溶洞的门口。回来查了一下《中国历史纪年表》，乾隆乙巳是1785年，同治戊辰是1868年，至今都有年头了。遥想当年，还没有东江湖，周围都是群山环绕，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攀爬至此，为的就是一睹岩洞的奇彩，而且进洞还得打着火把、点着蜡烛，那份游兴，丝毫不减今人！想想也觉得好玩。我们进洞后的景象与一般溶洞类似，没有特别之处。我们跟随导游在1公里多的小路上攀爬，听着导游的随意的指点解说，不时拍照。 四十多分钟才走完整个溶洞，重见天日。

回来的路上，我请教小文，为什么东江湖的知名度远远不及千岛湖和万绿湖。他说历任市领导都只专心于可以立即拉升GDP的矿产开采，不大关心前期需要大量投入的旅游业。不过我想，这样也好，游客越是不多，青山绿水的环境就越不容易遭到破坏，有利有弊吧。

两天的旅游，天色都是灰蒙蒙的。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雾霾，但是在东江湖，看到云层的间隙中天空依旧瓦蓝，才发现原来不是雾霾，而是水汽。这就让我们联想起肇庆，那里很难见到蓝天丽日的天气，因为市区里的星湖水汽太盛，郴州会不会也是因为湖泊太多而难见蓝天呢？一千多年前，北宋词人秦观被贬郴州，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踏莎行】词，一开头就是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发泄无端被贬的悲愤。从天气角度看，他从常年天朗气清的京都汴京来到整天水雾缭绕的郴州，大概又平添了几分无名的惆怅吧？不知道秦观的词能不能作这样的解读呢？

郴州可去的地方还有不少，在旅游资料上看到，郴州的著名旅游景点还有苏仙岭、莽山国家森林公园、义帝陵、湘南起义纪念地等处，这次因为行色匆匆都没有去成，这是很遗憾的。特别是苏仙岭，我更是慕名已久，因为上面有“三绝碑”，很值得一看。秦观当年作【踏莎行(郴州旅舍)】词之后，和他一起遭到贬谪的苏轼不太赞同他的哀怨消极，特地为他的词作了一篇跋加以劝慰，宋代大书法家米芾把秦观的词和苏轼的跋都书写了一通，后来被人转刻到苏仙岭的岩壁上，词好、文好、书法好，所以史称“三绝碑”。“三绝碑”在清末以后的社会动乱中渐渐被人遗忘了，是解放后人们根据古书记载，在荒草乱树中重新发现的。还有，西安事变后，张学良曾经被蒋介石幽禁于苏仙岭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写下了“恨天低，大鹏有翅愁难展”的名句。可惜这次是无缘参观了。不过，留下一些念想也好，说不定以后因为有这样的缺憾还会找个机会来郴州游玩呢？带着这种释然的心情，我们踏上了归程。

何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