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小长假过后不久，我们按原计划前往江南一游。诗仙李白有一句诗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写尽了江南春色的朦胧迷人，曾经激起一代又一代国人前往畅游一番的梦想，我们自然也不能免俗。这次行程前后共十二天，我们背着背包，从上海-苏州-无锡-扬州-南京，一路走来，尽情徜徉于江南绮丽优美的山水风光和亭台楼阁之间，圆了多年以来的旧梦。

江南自五胡乱华、晋室南渡，就渐渐发展起来了。从中唐开始，江南的经济发展更是超过了华夏原来的重心中原地区。随着经济的发达，江南的商业、交通运输、城市建设、文化教育等方面也都发展了起来，江南不折不扣地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江南这块土地，富饶秀丽，人杰地灵，造化钟神秀，自东晋始，江南的文人学士就热衷于游山玩水，并热衷于将大自然的湖光山色美景搬到自家的门户庭院之中，以便时时观赏。一千多年来，休致林下的显宦和富可敌国的巨贾招致清客文士精心设计，叠山理水，栽植花木，配置园林建筑，建成大批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园林。江南园林以曲折多变、小中见大、虚实相间为特色，来到江南，首先必须参观领略这里的园林风貌。我们这次参观了苏州的留园、吴江同里的退思园、无锡的蠡园、扬州的个园与何园，还有瘦西湖。我们游览这些园林，只能是说匆匆来去，无法慢慢品味，所以无法分辨其中的奥妙，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两处。一是退思园，导游介绍说是晚清官员任兰生所建。他因军功于光绪八年任安徽按察使，在任时"兴水利"、"浚河塘"，并仿制江南水车教民戽水以灌溉，倡捐募银十万余两赈济十几万河南流入安徽的灾民，很得民望。但是不久任兰生遭到弹劾，罪名是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尽管朝廷派出大员核实，结论是“查无实据”，可毕竟“事出有因”，得了个撤职的处分。任兰生回到故乡同里之后，建造了退思园，取《左传》:"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意。全园占地九亩八分，西宅东园。东侧内宅，建有南北两幢各五楼五底的"畹香楼"，楼与楼之间由东西双重廊与之贯通，俗称"走马楼"，为江南之冠。园景部分亦分东西两侧，西庭东园。庭设石舫、坐春望月楼，岁寒居。园以水为中心，北岸的退思草堂为全园主景，站在堂前平台上环顾四周，琴房、三曲桥、眼云亭、菰雨生凉轩、天桥、辛台以及假山、峰石、花木构成一幅浓重的水墨山水画长卷。退思园虽小而求全，不失为园林建筑史上的杰作。加上其人文意蕴，2001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任兰生没有能够在退思园里终老，光绪十四年黄河决堤，任兰生在曾国藩等人的保举下，又被朝廷启用，奔赴安徽抗洪。他在治河工地上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疽发尾闾，未几竟卒"，病逝于颍州任上，终年51岁。第二个印象深刻的是瘦西湖。瘦西湖是由隋、唐、五代、宋、元、明、清时期的城濠连缀而成，与大运河水源相通。清乾隆年间，扬州的盐业兴盛，盐商便出资疏浚瘦西湖淤塞的湖心，在东西岸兴建起许多亭台楼阁。乾隆南巡，多次观赏瘦西湖的景致。由富可敌国的盐商出资修建，以备皇帝巡幸，瘦西湖就多了几分皇家气派。瘦西湖公园依水而建，从乾隆御码头开始，沿湖过冶春、绿杨村、 红园、西园曲水，经大虹桥、长堤春柳，至徐园、小金山、钓鱼台、莲性寺、五亭桥、二十四桥等，湖长十余里，犹如一幅山水画卷，既有天然景色，又带有扬州独特的园林风格，令人百看不厌。我们从公园南门进去，沿湖游览，直到北门出园，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和游逛占地十亩八亩的袖珍园林的感受，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在我们看来，江南园林修饬最好的是扬州，其他地方的园林多少有点残破，特别是通向园景的甬道，大都地面凹凸不平，光线阴暗，当年园林主人居住，恐怕也无法忍受吧？再如无锡的蠡园，相传在春秋时期，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打败了吴国，随即他看出了勾践是一个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同享福的主儿，就携西施泛湖而去，蠡园是他远走高飞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蠡湖原名"五里湖"，是太湖东北岸的一个内湖。三面环水，远眺翠嶂连绵，近闻长浪拍岸;风光秀美，层波叠影。湖因人而得名，园因湖而得名。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历史蕴含，都十分吸引人。可是我们只看到蠡湖边上栽种了一些花草，还有不多的几间仿古建筑，最突兀的是在蠡湖边上高高竖起一个摩天巨轮，不伦不类，大煞风景。

到江南第二个不能不看的是寺庙。唐朝诗人杜牧的诗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概是在暗示读者，江南寺庙的密度，在神州大地是首屈一指的吧。我们按照事先的功课，每到一地都按图索骥，前往当地有名的古寺参拜。前后走过了苏州的寒山寺、扬州的大明寺、南京的鸡鸣寺和灵谷寺。寒山寺始建于南朝萧梁天监年间(公元502-519年)，唐代贞观年间，寒山、拾得两位高僧重建已经残破的寺院。寒山寺的闻名，与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有莫大的关系。每年除夕之夜，中外游人云集寒山寺，聆听钟楼中发出的一百零八响钟声，在悠扬的钟声中辞旧迎新，祈祷平安。历史上寒山寺曾是中国十大名寺之一，寺内古迹甚多，有晚清俞樾书张继诗的石刻碑文，寒山、拾得的石刻像，文徵明、唐寅所书碑文残片等。大明寺位于瘦西湖北岸山上，始建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公元457－464年）故称“大明寺”，又称“栖灵寺”；到了清代，乾隆皇帝南巡，看到“大明”二字很不高兴，认为扬州人思念大明朝，故敕名为“法净寺”。这样一直延续到1980年，鉴真大师的塑像从日本“回国探亲”，才得以恢复原名“大明寺”。大明寺里现有栖灵塔、欧阳修“平山堂”遗迹、康熙御碑亭、天下第五泉、石涛墓塔等古迹。鸡鸣寺是南朝梁武帝于普通八年(527年)在鸡鸣埭兴建，原名同泰寺，被誉为“南朝四百八十寺”的首刹。梁武帝经常到寺里说法讲经，并曾先后四次舍身到同泰寺为僧。鸡鸣寺在五代十国、宋代、明清曾多次重建，现有头山门、观音殿、大雄宝殿、豁蒙楼、景阳楼、韦殿、弥勒殿、志公台、念佛堂、药师佛塔等古迹。鸡鸣寺在玄武湖畔，远眺钟山，山色湖光，美不胜收。灵谷寺在中山陵东侧，南朝天监十三年(514年)梁武帝为埋葬宝志和尚，在独龙岗建开善精舍和志公塔。明太祖朱元璋把寺庙迁到钟山东南麓，合为一寺。并赐"第一禅林"，定名为"灵谷寺"，成为明代佛教三大寺院之一。现在的灵谷寺，由寺庙建筑、国民革命阵亡将士公墓和灵谷公园三部分组成。这些都是千年古刹，在参观之前我们十分期待，可是到了现场之后大失所望，因为这些千年古刹太新了，完全没有历史沧桑感，新的让人觉得难受。后来一打听，文化大革命时江南的古刹几乎全都被毁了，现在看到的庙都是改革开放之后重建的。本来我们在南京还打算去看看著名的大报恩寺的，明末清初的张岱在《西湖梦寻》中把建成于明永乐年间的报恩寺塔称作“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对佛塔的巍峨、佛像的巧夺天工做了绘声绘色的描写，可当地的士司机一句“全都是新的”，就让我们打消了前往大报恩寺参观的念头。细细想来，京沪是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这里的造反精神最疯狂，破四旧最彻底，哪里还能允许漏网之鱼的存在呢！心里也就释然了。还有，上海的城隍庙也是我们计划中参观的地方。上海开埠时间短，不能和南京、苏州、扬州这些古城相比，可上海城隍庙是我小时候多次去过的地方，记忆中的城隍庙建筑古香古色，神像鬼斧神工，值得重游。可是这次去看，同样大失所望，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半点历史的沧桑感，没有半点文化意味，全部商业化了，除了商场食肆，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城隍庙的扫兴，促使我们打消了到上海“大世界”走一走的念头。

江南在历史上有许多遗迹。苏州古称姑苏，是春秋时代吴国的都城。南京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长期是中国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明太祖朱元璋定都于此，中华民国的首都也在南京。扬州建成也在春秋时期，明清之际南明弘光朝兵部尚书史可法督率扬州军民抗御清军围攻，城陷后清军对扬州城内的人民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扬州死难军民八十万人，史称“扬州十日”，这都是值得寻访的所在。我们在苏州参观了阊门、盘门。古城墙是近年重修的，但满像一回事。阊门下有伍子胥雕像，伍子胥受奸臣伯嚭的谗言，被夫差赐剑自裁，死前说“抉吾眼悬东门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阊门就是姑苏城的东门。盘门下有瓮城，有伍（子胥）相国祠。登上城楼，可以远眺运河，俯视苏州古城的水关。可惜的是没能参观虎丘，据说吴王阖闾葬于此，葬后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名。那里有已有一千多年历史、高耸入云的云岩寺塔，据称是世界第二斜塔，可正是因为塔已倾斜，成了危险建筑，所以整个虎丘景区都封闭了起来，只能远远地拍照。在南京印象最深的是参谒中山陵，我们顺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中台阶392级，据说代表了当时全国的人口3亿9千200百万。享堂高悬着“天地正气”的匾额，横梁上是金色的大字“民族、民生、民权”。享堂正中，孙中山先生的塑像端坐在椅子上，他身着长袍，面容清癯，直视前方。塑像两边都竖着“请勿拍照”的警示牌，可许多游客都情不自禁地打开相机、手机，为中山先生拍照，我们赶紧也拍了几张。享堂里的警察和保安面露心照不宣的微笑，没有呵斥干涉，这让人十分感动。中山陵出来之后，我们又去参观总统府。总统府位于南京闹市区的长江路上，这里本来是明代王府，清代被辟为江宁织造署、两江总督署等，清康熙、乾隆南巡均以此为行宫。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后，在此基础上扩建为天王府，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此宣誓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辟为大总统府，后来又为南京国民政府总统府。总统府门楼不高，大概就是三层楼的样子，不像电影里看到的那么高大。进大门就是长长的甬道，当时解放军占领总统府就是从这里往里冲的。甬道尽头的大堂里高悬着这里曾经的主人的画像，花翎顶戴的清朝官吏、留着长发的太平天国的领袖、中华民国的政治家，还有一张是粟裕、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意气风发并排顺着总统府甬道向里面走的画像。大堂往里，有孙中山办公室、总统府大楼（蒋介石和李宗仁的办公室斜对门）、天朝宫殿、两江总督署、行政院大楼、车队等等。还有面积相当大的后花园，小湖、石舫、亭台楼阁、花圃乔木一应俱全，也有江南园林的风范。解说员说，当时解放军冲进总统府一枪未发，这支部队是吴化文的35军，隶属于陈毅、粟裕的三野，本来是济南起义的国民党部队。由这支曾经的国民党部队来占领国民党的心脏总统府，这真是具有讽刺意味。在扬州，我们曾经拜谒史公祠。史可法祠在史可法路的梅花岭下，早就在全祖望的《梅花岭记》中就读过史可法的事迹，他在扬州城破后拒绝投降，英勇就义。死后尸骸无存，他的义子史德威在梅花岭上建了一座衣冠冢。史可法祠中有“飨堂”，堂前两边悬清张尔荩撰名联：“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堂内悬“气壮山河”横匾，两边悬有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吴熙载篆书的楹联：“生有自来文信国，死而后已武乡侯”。 飨堂内端坐着穿着纱帽圆领史公的雕像，是1985年为纪念史可法殉难340周年而塑的，雕像端坐平视，沉稳深思，令人肃然起敬。祠中有遗墨厅，陈列史可法《复多尔衮书》、《临难家书》等墨迹。梅花岭不像想象中那么高，本来是明万历年间疏浚古运河的淤泥堆积而成，只有十几米高，因有史可法的衣冠冢而闻名。 墓前有3门砖砌牌坊，上额“史忠正公墓”，与三面围墙形成墓域。墓地内遍种银杏、腊梅，墓地正中墓碑上刻着“明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之墓”。来到史可法墓前，庄严肃穆之情顿生。从史公祠出来，暮色四起，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这次江南之行是自由行，比跟团自由得多。我们觉得，游览景点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和方位。在上海，我们在晚上前往浦东，拍摄浦东最高的三座建筑物：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金茂大厦，周围的建筑群上灯光璀璨，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从浦东远眺外滩，观望黄浦江上来回穿梭的游船。然后搭乘轮渡前往外滩，从外滩回望浦东，又是另一番景象。这是过去没有经历过的，印象特别深刻。在苏州，我们特地挑选晚上再去游览山塘街，山塘街据传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建，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苏州名胜虎丘山的望山桥，长约七里，所以苏州俗语说"七里山塘到虎丘"。这里曾是明清时期中国商贸、文化最为发达的街区之一。街道呈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建筑精致典雅、疏朗有致，街面店肆林立，会馆集聚，有乾隆御碑亭、白居易纪念馆、大运河入口处等景观。白天的景致远不及华灯初上后的热闹，这里的亭台楼阁的屋顶屋檐、商店的招牌、河岸栏杆上都安放着彩灯、霓虹灯、红灯笼，处处一片光明，让人如入仙境。还有我们在无锡坐游船逛太湖，正午时分在游船上远眺无锡最著名的景点鼋头渚，真的看到伸入太湖的半岛如一头探头拱背的鼋，徐徐跨进太湖的浩渺波涛中，使人惊叹不已。当然，也有不合时宜的游览，比如我们这次参观孝陵神道碑在春夏之交、而且是临近中午时分就不对了。明孝陵神道两侧，松柏掩映，万木茏葱。神道前半段路旁翁仲肃立，因此而得名“翁仲路”。翁仲有八尊，分成四组，相对而立，高4米，身躯魁梧。两对身披甲胄、手持金盾的武将。另两对为头戴朝冠，手持朝笏的文臣。神道后半段路边还有狮子、獬豸、骆驼、象、麒麟、马6种石兽，这段神道现俗称为石像路。整条神道全长大约600多米。应该在秋冬之交的傍晚来这里，在冷风阵阵、夕阳西下的黯淡色彩中，才能够体味出开国皇帝朱元璋对明帝国江河日下的哀伤。可是，傍晚时分孝陵景点早就关门了，想领略一下这时候的景致，就成为一种奢求。

这次匆匆的江南之行，发现广州在城市管理和城市交通方面，比江南的城市还是略胜一筹的。比如，几个城市的地铁、公交车的接驳就不顺畅，公共交通的站点远离景点和居民密集的地区和交通要道，往往乘车下来，还要一边问路、一边寻找，走个一千八百米，是正常不过的。这就让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的游客觉得不对付了。

何天杰